半烟柳

纵使相逢应不识

【风起长林改编】一言(四)

*阅读愉快


【四】

       嫁入东宫的第八年,武靖三十年的一场秋雨后,我被诊出有了身孕。

       我竟从未想过仅仅在莱阳案发四年后,便能够怀上孩子——原以为太子至少还要调理上数年的。可当脉案被确认的一瞬,我分明看到的除了太子殿下的欣喜若狂东宫众人大功告成般的松了一口气,还有太医令唐大人满载忧虑的眼神。

     “太子妃殿下的这一胎,尚是十分凶险。”唐大人额角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却不得不跪伏在我与太子的面前,据实以秉:“殿下曾长期服用避子的药食,积年累月的药性若想根除,老臣曾禀明,至少需要六载。而今四年已过,殿下的身子确实康复不错,可内里病气仍未消除,恐怕太子妃腹中的小皇孙,情况凶险。”

       我一手摇着绢扇,好缓了因身孕的燥热又遇上秋老虎带来的比之盛夏更毒的暑意,一面又用我滚烫的另一只空着的手,伸过几案去,抓住太子一瞬间冰凉下来的臂膀。

     “虽然凶险,也请唐大人务必尽力,替本宫与储君保住这个孩儿。”我笑着恳求。太子顺着我的目光看向太医令时,不自觉的也带了些温和的笃定。

       只要能保住,哪怕是生而残缺,都是我们至亲的孩儿。

 

       我的孩儿,在我腹中,是如此的乖巧。与他共同呼吸的每一寸光阴,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宁静与恬淡,是个安静的好孩子,从不让他的娘亲操心。除了身子渐渐沉重,并未如寻常孕产者有诸多的害喜之类的妊娠之症。

       但是每每太医请平安脉,眉头却依然聚成山岳。

       月份愈大,快被太子殿下搬来东宫的整个太医署就更加有如临大敌的氛围。

     “太子妃殿下这胎能够保到这个月份,已是我太医署诸位同僚竭尽了毕生所能。”太子伏在我微隆的小腹上听着胎息时,轻声地转诉了太医令的这句话。

       太子多少有些惭愧与歉意,继续隔着我薄薄一层中衣下的肚皮摩挲着他未出世的孩儿的肌肤:“若是孩儿最终是保不住,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

       我只是佯怒,扒拉开他的手:“净瞎说。”

       孩子啊,请你一定要乖乖的,就像在娘亲肚子里一样。

 

       可是后来离别真的来临,猝不及防。

       最后一根稻草是祖父的仙逝,父母亲为了我安胎,特意没有让人到东宫送来消息。可是太子殿下自个儿的喜怒太分明了。何况共枕九年,他的喜怒哀乐,我也算了解。

       我能够看得出他极力压抑的悲伤,也自然看得出他面对我时的强颜欢笑。

       一声夏日沉闷的响雷,蝉鸣都被吓得止息。太子终于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泪水,于是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在东宫炸起,便下了一场好大的瓢泼的雨。

       祖父啊……

       我甚至分不清心头一丝波澜起伏,也感知不到一丝胎儿脱离母体所要经历的漫长的痛楚,被留值中院的太医令灌下一碗催产的苦药,就沉沉昏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隔日的三更,精神头出奇的好。

       而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要去祭奠一下从小把我教养长大的、载于史册被称誉“士子风骨”的祖父大人。

       见到窗前太子红彤彤的眼眶才想起,我们用尽了一切办法想要留住的孩子,他悄无声息地孕育于这世间,又悄无声息地被上苍带了回去。

       众生皆苦,最苦不过是三十三重离恨天,最痛不过是四千四百四病难。我这孩儿的亲生父亲,却是亲历者。

     “对不起,阿兰。对不起。”殿下卸下储君的重重伪装,已不知道是多少次,在我跟前哭得像个孩子。而这次是为我们的无缘相见的孩儿而泣。

     “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的……”这回轮到他用自个儿的衣袖擦干涕泪,安慰我道。

       我苦笑:“不会再有了。”我比谁都清楚,这孩子虽然比谁都乖,但他本就是一病体,后来我大悲早产被灌下那一盏利于滑胎的催产药,即便底子强健,也怕该成了大寒之身。

       这孩子的离去,不怪任何一个人。

 

       我深信大悲无声,大恸无泪。

       即使夜夜心悸难眠,我从未以泪水洗面,仍旧维持着东宫主母的体面,虽然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可还能撑起那凤袍。

       内里的心却烂了,言家的女儿都懂得维持着面上的风光,却没有人能够言传身教如何安抚自身千疮百孔的肺腑。

       这些日子我待人接物,皆是阴沉着脸。为此太子特意去长林府请来了长姐和平旌,到东宫来每日相伴,以宽解我抑郁之情。又传了口谕,合府为夭折的未序齿的嫡长子戴孝。

       出了小月,我又开始操持内院事务,有孕的这些日子忙着安胎,一应事务皆委托荀、孙两位侧妃代为管理,这日我正审阅近一年来的账目。大致是对得上的,偶有些小处错漏,我却揪着不放——后来想起,确实是我自己狠辣,也不怪两位侧妃。

       总之我夹枪带棒地暗讽她们一通,又扯到了她们为我亡儿服孝的诚心,坚持认为此二人作为庶母,理应手抄佛经亲自供奉到佛堂,方才是为妾的本分。

       二位侧妃被我这刁难一通委屈出门,正撞上追着一身青衣的小平旌在中院门前空地上跑着的长林王妃。长姐良善,把平旌抱给乳母看着,自个儿就跨进了院门直剌剌地往我脸上招呼了一巴掌。

     “言澧兰,我知你丧子心痛。但你可知你这般的无理取闹,那一点又像一个东宫嫡子的亲生母亲了?你这般的狠辣,若是那可怜的孩儿还在,也定不愿承认他的母亲竟是要跟两位侧室怄气之人。传出去了,也不嫌丢人?”

     “可是死的是我的儿子!长姐从未体会过骨肉分离这般滋味,自然不能理解我!”面前的言沅芷可以一直是直爽的言沅芷,可我怎么就不能不再是幼时闺中少有贤明的温良恭俭让的言家幼女言澧兰。于是我也嘶吼。

       长姐的语速缓了下来,代以沉重的叹息:“我是没经历过。可是言氏族人中,往近了说,你忘记了姑祖母留给我们什么话吗?”

       我的思绪翻飞,一下子穿过重重夏日晴空,直飘回三岁那年的冬日。

     “言氏风骨,虽身死,犹不可辱。”我记得小黄门是那样说。

       这一瞬,长姐又仿佛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言沅芷,而以一种平素少见的威严的姿态,来劝阻我做出什么更傻的事来。这些年她是五珠亲王妃,我是东宫太子妃。在这偌大的萧门皇室,我们不约而同地小心翼翼兼顾好脚下每一步的幅度。我们行在宫道上,永远不能变更的是萧姓下还冠着的长沙言氏的名号。我们的血脉贲张,可我们的举手投足间皆该有大家风仪。

     “‘忍无可忍,从头再忍。’你毕竟是储妃,阿兰。你未来是要入主正阳宫的。姑祖母这样的废后只是出了一位,对于我们言家而言都已经太多太多了。而你,阿兰,你自小都是祖父夸的明慧的好孩子,更不能辜负祖父将你教养长大的期望啊。”

       平帝年间皇后一步的行错踏错,是万劫不复。如今的武靖一朝,哪怕只是东宫内院,亦是如此。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身为太子妃,万万不该有一丝一毫的错处。

        我抬眸朝天望去,只看得见四角的幽蓝的天宇:“祖父,您在看着吗?”

       我知道的,您必是在阿兰看不见的角落里,也许在某一颗星子旁,注视着阿兰,不要重蹈姑祖母的覆辙。

       阿兰知道了。

       所以待得中秋后我就寻了个休朝的日子,未偕同太子,便独自一人踏进了养居殿拜见武靖爷去了。



一开始根据手稿预估以为会写到剧情高潮也就是阿兰和景琰的正面对手戏

后来打上来才发现我竟然可以瞎扯一大堆不知所云的东西

以及关于平旌的年龄是我一开始大纲就写错了大概比剧里要大那么两岁

那就真·凑合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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